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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尚任简介

孔尚任

孔尚任(1648~1718年),字聘之,又字季重,号东塘(《随园诗话》所载为东堂),别号岸堂,自称云亭山人。山东曲阜人,孔子六十三代孙,清初诗人、戏曲作家,继承了儒家的思想传统与学术,自幼即留意礼、乐、兵、农等学问,还考证过乐律,为以后的戏曲创作打下了音乐知识基础。世人将他与《长生殿》作者洪升并论,称“南洪北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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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期阶段

20岁前后,孔尚任考取县府学生员。后来参加岁考,没有录取。但孔尚任并没有放弃做官的念头,他典卖了家中田地,捐资纳了一个“例监”(国子生)。31岁,他于县北石门山,读书著述,谈古论今。在少年时代和读书石门山时期,孔尚任已对南明兴亡引起注意。这期间,他曾从亲友处采取轶闻,又从诸家记载中撷取史实,准备写一部反映南明兴亡的传奇。这就是《桃花扇》创作的酝酿时期。

康熙二十一年(1682),孔尚任35岁时,应衍圣公孔毓圻之请出山,修《家谱》与《阙里志》,教习礼乐子弟,采访工师,监造礼乐祭器,为康熙帝玄烨第一次南巡祭孔活动作准备。次年康熙亲自到曲阜祭孔。这是清统一全国以后第一次最引人瞩目的尊孔大礼。孔尚任被选为御前讲经人员,撰儒家典籍讲义,在康熙面前讲《大学》,又引康熙观赏孔林“圣迹”。因讲经、导览都能称旨,康熙破格升他为国子监博士。意外的恩荣遽然激发了他对清统治者感恩戴德之情,他一面对“不世之遭逢”受宠若惊,一面准备“犬马图报,期诸没齿”,充分反映了这个局限于个人升沉知遇的儒生对新统治者的依附态度。

出仕创作

1684年康熙南巡北归,特至曲阜祭孔,三十七岁的孔尚任在御前讲经,颇得康熙的赏识,破格授为国子监博士,赴京就任。三十九岁,奉命赴江南治水,历时四载。这个时期,他的足迹几乎踏遍南明故地,又与一大批有民族气节的明代遗民结为知交,接受他们的爱国思想,加深了对南明兴亡历史的认识。他积极收集素材,丰富创作《桃花扇》的构思。

康熙二十四年(1685)初,孔尚任进京,正式走上仕途。当他还来不及显现其儒学经纶的才能时,七月初,即奉命随工部侍郎孙在丰往淮扬,协助疏浚下河海口。孔尚任本期望为朝官,意在于“清华要津”,现一旦与渔人为邻,鸥鹭为伍,颇为失望。滞留淮扬四年,孔尚任时有迁客羁宦、浮沉苦海之感。他亲见河政的险峻反复,官吏的挥霍腐败,人民的痛苦悲号,发而为“呻吟疾痛之声”,成诗630余首,编为《湖海集》。这些作品摆脱了早期宫词和应酬、颂圣之作的不良倾向,较深切地反映了他对当时社会现实的一些认识。

淮扬一带是明清之际政治军事斗争的重要地区。在这里,孔尚任驻足于南明江北河防之地。在扬州登梅花岭,拜史可法衣冠冢;在南京过明故宫,拜明孝陵,游秦淮河,登燕子矶,他特地到栖霞山白云庵,访问了后来被写进《桃花扇》的张瑶星道士。这表明,孔尚任正为《桃花扇》的创作积极进行着实地考察。这时,他还结交萃集在这些地方的明代遗民,其中有与明末政治斗争有密切关系,或与清政权持不合作态度的冒襄、黄云、邓汉仪、许承钦、龚贤、石涛,谈古论今,过从密切,有时"所话朝皆换",竟秘而不为“门外人道”。淮扬四年不仅是孔尚任对现实认识的深化时期,也是创作《桃花扇》最重要的思想和素材的准备时期。

康熙二十九年(1690),孔尚任回京,开始了10年京官生涯。康熙三十年(1691),孔尚任购得唐代宫廷著名乐器小忽雷。三十三年(1694),与顾彩合作完成了他的第一部传奇《小忽雷》。作品以梁厚本购小忽雷、郑盈盈弹小忽雷,二人终于结成夫妇的遭遇为线索,表现了一代文人的沉郁不平,歌颂了郑盈盈不慕富贵,不畏强暴,坚贞不屈的反抗精神;作品着重描写了帝王的昏庸、藩镇的跋扈,权臣、宦官的专横与倾轧,反映了唐代元和至开成之间朝政的腐败情况。在史料的取舍上,剧本充分重视重大历史事件的真实性,很多人物、事件"斑斑可考";但在具体的人物(如梁厚本、郑盈盈)关系、情节发展上,又进行着大胆的虚构。这部剧本是孔尚任在创作《桃花扇》之前的探索性成果。它为《桃花扇》的创作提供了艺术经验。前5年,他仍做国子监博士,三十四年(1695)秋升为户部主事,奉命在宝泉局监铸钱币。三十九年(1700)三月,为户部广东司员外郎,并写成了《桃花扇》。一时洛阳纸贵,不仅在北京频繁演出,“岁无虚日”,而且流传到偏远的地方,连“万山中,阻绝入境”的楚地容美(今湖北鹤峰县),也有演出(《桃花扇本末》)。次年三月,孔尚任被免职,“命薄忍遭文字憎,缄口金人受诽谤”(《容美土司田舜年遣使投诗赞予〈桃花扇〉传奇,依韵却寄》),同月即罢官。这时期,虽然结束了湖海生活,但始终遭到冷遇,更无法发挥他颇为自许的管晏济时之才。10年中,他写了《岸堂稿》、《长留集》(与刘廷玑合著)等诗文作品,时时感叹自己穷愁潦倒、碌碌无成。"弹指十年官尚冷,踏穿门巷是芒鞋",正是他10年宦情的概括。这些苦闷,无疑没有摆脱个人仕途升沉变迁之感,但有些诗却也加深了思想深度,诸如否定君王"造命",揭露官场倾轧,直指"盛世"为"浊世"之类,都表现出对康熙的所谓知遇之恩、险恶的宦海风波、现实的黑暗混浊等方面有了更清醒的认识。因而,当他以东鲁狂生自命,"弹铗燕市中,独歌不逐吠"的时候,表现出了难以抑制的激愤。罢官后,孔尚任在京赋闲两年多,接着回乡隐居。康熙五十七年(1718年)这位享有盛誉的一代戏曲家,就在曲阜石门家中与世长辞了,年七十岁。他的作品还有和顾采合著的《小忽雷》传奇及诗文集(湖海集》、《岸堂文集》、《长留集》等,均传世。

他需要依附于统治阶级,对康熙皇帝有感激之情,但因为不得志,他对清廷的掌权派不满,并逐渐对康熙的“知遇”之恩表示怀疑。他希望用世,施展才能,不羞谈仕途经济,但在浊流中仍保持着自己的情操,并且对历史和现实有自己的见解。他时而讴歌新朝,时而怀念故国;时而攀附新贵,时而与遗民故老神交莫逆。清初复杂的民族矛盾、阶级矛盾以及统治阶级的内部矛盾,形成了他复杂的变化着的思想立场。这就是孔尚任从事戏曲创作时的思想状况。

抑郁离世

《桃花扇》脱稿后9个月,即康熙三十九年(1700)三月,孔尚任以“疑案”罢官。确切原因不详。今人从作者《放歌赠刘雨峰》“命薄忽遭文字憎,缄口金人受谤诽”等诗句及友人赠诗推测,罢官可能与《桃花扇》的内容有关。这一推论得到较广泛的承认。但是,因为《桃花扇》历演不衰,也没有禁止刊行,因此也有人怀疑此说,认为疑案与《桃花扇》无关。真实的原因,有待于确凿证据的发现。

康熙四十一年(1702)末,孔尚任带着悲愤的心情回到家乡,过着清苦寂寞的生活。其中,他曾往山西平阳、河南大梁、湖北武昌等地作过短期的漫游,做过幕僚,终在抑郁之中逝于曲阜。

生平

巧解康熙难

山东曲阜孔林孔子墓前石碑篆刻“大成至圣文宣王墓”是明正统八年(1443年)黄养正书写的。令人奇怪的是,墓碑前建有一道不伦不类的矮墙,还将墓碑遮去了三分之一,只露出“大成至圣文宣干”,“王”字的底下一横看不见了。对于建这样一道墙有一个故事:

在清康熙二十三年,康熙皇帝到孔林朝拜孔子墓。猪、牛、羊三牲已供桌上摆好,地上黄毡也已铺就,香雾袅袅,烛光晃晃,一切都已准备停当。这时皇帝在前,文武百官在后,准备祭祀。当康熙走到孔子墓前准备跪拜时,发现墓碑上的字是:“大成至圣文宣王之墓”,便尴尬地站在那里,接着,祭祀的鼓乐奏起,康熙帝皱了皱眉,仍站着不拜,众人全都愣住了。这时,《桃花扇》的作者、孔子第六十四代孙孔尚任立刻明白了其中道理。原来,皇帝是只拜师不拜王的。于是他便马上叫人拿来一匹黄绸,把碑文中的“文宣王”盖住,并添上“先师”两字,成为“大成至圣先师”。康熙帝一看,马上开始祭拜。这个充满厚黑态度的哑谜就这样传了下来,为了不再出现类似的情景,孔子的墓碑前就建起了这道矮墙了。

孔梅溪是孔尚任

东鲁孔梅溪,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桃花扇》的作者东鲁孔尚任。孔梅溪是不是孔尚任呢?我们来看一下孔尚任能不能接触到《红楼梦》的稿本。

孔尚任康熙二十五年(1686)七月,奉命随工部侍郎孙载沣去淮杨,治理长江入海口,至康熙二十八年(1689年)冬才回到北京。其间,他结识了明朝遗老冒辟疆等人,在南京等地游览观光,收集秦淮八艳之一李香君和复社名士侯方域的资料,作为创作《桃花扇》的素材。孔尚任可能在此时认识了吴伟业的好友尤侗、严绳孙及曹寅等人,看到了吴伟业的一百二十回本的《红楼梦》。此时吴伟业已逝去,已将《情憎录》改名为《红楼梦》。孔尚任同尤侗、曹寅、严绳孙等都有反清复明的思想,看到稿本之后认为书名改为《风月宝鉴》为好。他还将《红楼梦》第五回的十二首曲子进行了填词。在“终生误”曲子后面甲戌本有眉批:“语句泼撒,不负自创北曲”。虽然《桃花扇》康熙三十八年(1699年)六月才脱稿。此批批在康熙甲戌年(1694)之后,此时孔尚任的填曲才华已被当时社会所公认,有“自创北曲”的声誉,与洪昇南曲齐名。明清传奇以南曲为多,《红楼梦》独用北曲,不能不说与孔尚任有关。从此批中可知孔尚任不但题写了书名,还填了曲。孔尚任治水的时间为康熙二十五年(1686)至二十八年(1689),严绳孙增删《红楼梦》定稿的时间为康熙三十三年(1694)前。康熙二十五年至二十八年正是严绳孙增删《红楼梦》的时间范围之内。孔尚任还对文本进行了评批。我们只能见到一条批语,第十三回有梅溪批语一条:“不必看完,见此二句即欲堕泪。梅溪”。

从上述分析孔尚任是孔梅溪与《红楼梦》的成书时间相合,与批语相合。孔尚任又有机会接触到《红楼梦》,故可定孔梅溪为孔尚任化名。

北固山看大江

清代孔尚任

孤城铁瓮四山围,绝顶高秋坐落晖。

眼见长江趋大海,青天却似向西飞。


桃花扇・馀韵

清代孔尚任

〔西江月〕(净扮樵子挑担上)放目苍崖万丈,拂头红树千枝;云深猛虎出无时,也避人间弓矢。建业城啼夜鬼,维扬井贮秋尸;樵夫剩得命如丝,满肚南朝野史。在下苏昆生,自从乙酉年同香君到山,一住三载,俺就不曾回家,往来牛首、栖霞,采樵度日。谁想柳敬亭与俺同志,买只小船,也在此捕鱼为业。且喜山深树老,江阔人稀;每日相逢,便把斧头敲着船头,浩浩落落,尽俺歌唱,好不快活。今日柴担早歇,专等他来促膝閒话,怎的还不见到。(歇担盹睡介)(丑扮渔翁摇船上)年年垂钓鬓如银,爱此江山胜富春;歌舞丛中征战里,渔翁都是过来人。俺柳敬亭送侯朝宗修道之后,就在这龙潭江畔,捕鱼三载,把些兴亡旧事,付之风月閒谈。今值秋雨新晴,江光似练,正好寻苏昆生饮酒谈心。(指介)你看,他早已醉倒在地,待我上岸,唤他醒来。(作上岸介)(呼介)苏昆生。(净醒介)大哥果然来了。(丑拱介)贤弟偏杯呀!(净)柴不曾卖,那得酒来。(丑)愚兄也没卖鱼,都是空囊,怎么处?(净)有了,有了!你输水,我输柴,大家煮茗清谈罢。(副末扮老赞礼,提弦携壶上)江山江山,一忙一閒,谁赢谁输,两鬓皆斑。(见介)原来是柳、苏两位老哥。(净、丑拱介)老相公怎得到此?(副末)老夫住在燕子矶边,今乃戊子年九月十七日,是福德星君降生之辰;我同些山中社友,到福德神祠祭赛已毕,路过此间。(净)为何挟着弦子,提着酒壶?(副末)见笑见笑!老夫编了几句神弦歌,名曰《问苍天》。今日弹唱乐神,社散之时,分得这瓶福酒。恰好遇着二位,就同饮三杯罢。(丑)怎好取扰。(副末)这叫做「有福同享」。(净、丑)好,好!(同坐饮介)(净)何不把神弦歌领略一回?(副末)使得!老夫的心事,正要请教二位哩。(弹弦唱巫腔)(净、丑拍手衬介)

〔问苍天〕新历数,顺治朝,岁在戊子;九月秋,十七日,嘉会良时。击神鼓,扬灵旗,乡邻赛社;老逸民,剃白发,也到丛祠。椒作栋,桂为楣,唐修晋建;碧和金,丹间粉,画壁精奇。貌赫赫,气扬扬,福德名位;山之珍,海之宝,总掌无遗。超祖祢,迈君师,千人上寿;焚郁兰,奠清醑,夺户争墀。草笠底,有一人,掀须长叹︰贫者贫,富者富,造命奚为?我与尔,较生辰,同月同日;囊无钱,灶断火,不啻乞儿。六十岁,花甲周,桑榆暮矣;乱离人,太平犬,未有亨期。称玉斝,坐琼筵,尔餐我看;谁为灵,谁为蠢,贵贱失宜。臣稽首,叫九阍,开聋启瞆;宣命司,检禄籍,何故差池。金阙远,紫宸高,苍天梦梦;迎神来,送神去,舆马风驰。歌舞罢,鸡豚收,须臾社散;倚枯槐,对斜日,独自凝思。浊享富,清享名,或分两例;内才多,外财少,应不同规。热似火,福德君,庸人父母;冷如冰,文昌帝,秀士宗师。神有短,圣有亏,谁能足愿;地难填,天难补,造化如斯。释尽了,胸中愁,欣欣微笑;江自流,云自卷,我又何疑。

(唱完放弦介)出丑之极。(净)妙绝!逼真《离骚》、《九歌》了。(丑)失敬,失敬!不知老相公竟是财神一转哩。(副末让介)请乾此酒。(净咂舌介)这寡酒好难吃也。(丑)愚兄倒有些下酒之物。(净)是什么东西?

(丑)请猜一猜。(净)你的东西,不过是些鱼鳖虾蟹。(丑摇头介)猜不着,猜不着。(净)还有什么异味?(丑指口介)是我的舌头。(副末)你的舌头,你自下酒,如何让客。(丑笑介)你不晓得,古人以《汉书》下酒;这舌头会说《汉书》,岂非下酒之物。(净取酒斟介)我替老哥斟酒,老哥就把《汉书》说来。(副末)妙妙!只恐菜多酒少了。(丑)既然《汉书》太长,有我新编的一首弹词,叫做《秣陵秋》,唱来下酒罢。(副末)就是俺南京的近事么?(丑)便是!(净)这都是俺们耳闻眼见的,你若说差了,我要罚的。(丑)包管你不差。(丑弹弦介)六代兴亡,几点清弹千古慨;半生湖海,一声高唱万山惊。(照盲女弹词唱介)

〔秣陵秋〕陈隋烟月恨茫茫,井带胭脂土带香;骀荡柳绵沾客鬓,叮咛莺舌恼人肠。中兴朝市繁华续,遗孽儿孙气焰张;只劝楼台追后主,不愁弓矢下残唐。蛾眉越女才承选,燕子吴歈早擅场,力士签名搜笛步,龟年协律奉椒房。西昆词赋新温李,乌巷冠裳旧谢王;院院宫妆金翠镜,朝朝楚梦雨云床。五侯阃外空狼燧,二水洲边自雀舫;指马谁攻秦相诈,入林都畏阮生狂。春灯已错从头认,社党重钩无缝藏;借手杀雠长乐老,胁肩媚贵半閒堂。龙钟阁部啼梅岭,跋扈将军噪武昌;九曲河流晴唤渡,千寻江岸夜移防。琼花劫到雕栏损,玉树歌终画殿凉;沧海迷家龙寂寞,风尘失伴凤徬徨。青衣衔璧何年返,碧血溅沙此地亡;南内汤池仍蔓草,东陵辇路又斜阳。全开锁钥淮扬泗,难整乾坤左史黄。建帝飘零烈帝惨,英宗困顿武宗荒;那知还有福王一,临去秋波泪数行。

(净)妙妙!果然一些不差。(副末)虽是几句弹词,竟似吴梅村一首长歌。(净)老哥学问大进,该敬一杯。(斟酒介)(丑)倒叫我吃寡酒了。(净)愚弟也有些须下酒之物。(丑)你的东西,一定是山殽野蔌了。(净)不是,不是。昨日南京卖柴,特地带来的。(丑)取来共享罢。(净指口介)也是舌头。(副末)怎的也是舌头?(净)不瞒二位说,我三年没到南京,忽然高兴,进城卖柴。路过孝陵,见那宝城享殿,成了刍牧之场。(丑)呵呀呀!那皇城如何?(净)那皇城墙倒宫塌,满地蒿莱了。(副末掩泪介)不料光景至此。(净)俺又一直走到秦淮,立了半晌,竟没一个人影儿。(丑)那长桥旧院,是咱们熟游之地,你也该去瞧瞧。(净)怎的没瞧,长桥已无片板,旧院剩了一堆瓦砾。(丑搥胸介)咳!恸死俺也。(净)那时疾忙回首,一路伤心;编成一套北曲,名为《哀江南》。待我唱来!(敲板唱弋阳腔介)俺樵夫呵!

〔哀江南〕〔北新水令〕山松野草带花挑,猛抬头秣陵重到。残军留废垒,瘦马卧空壕;村郭萧条,城对着夕阳道。 〔驻马听〕野火频烧,护墓长楸多半焦。山羊群跑,守陵阿监几时逃。鸽翎蝠粪满堂抛,枯枝败叶当阶罩;谁祭扫,牧儿打碎龙碑帽。 〔沉醉东风〕横白玉八根柱倒,堕红泥半堵墙高,碎琉璃瓦片多,烂翡翠窗棂少,舞丹墀燕雀常朝,直入宫门一路蒿,住几个乞儿饿殍。

〔折桂令〕问秦淮旧日窗寮,破纸迎风,坏槛当潮,目断魂消。当年粉黛,何处笙箫。罢灯船端阳不闹,收酒旗重九无聊。白鸟飘飘,绿水滔滔,嫩黄花有些蝶飞,新红叶无个人瞧。

〔沽美酒〕你记得跨青溪半里桥,旧红板没一条。秋水长天人过少,冷清清的落照,剩一树柳弯腰。

〔太平令〕行到那旧院门,何用轻敲,也不怕小犬哰哰。无非是枯井颓巢,不过些砖苔砌草。手种的花条柳梢,尽意儿采樵;这黑灰是谁家厨? 〔离亭宴带歇指煞〕俺曾见金陵玉殿莺啼晓,秦淮水榭花开早,谁知道容易冰消。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风流觉,将五十年兴亡看饱。那乌衣巷不姓王,莫愁湖鬼夜哭,凤凰台栖枭鸟。残山梦最真,旧境丢难掉,不信这舆图换稿。诌一套哀江南,放悲声唱到老。 (副末掩泪介)妙是绝妙,惹出我多少眼泪。(丑)这酒也不忍入唇了,大家谈谈罢。(副净时服,扮皂隶暗上)朝陪天子辇,暮把县官门;皂隶原无种,通侯岂有根?自家魏国公嫡亲公子徐青君的便是,生来富贵,享尽繁华。不料国破家亡,剩了区区一口。没奈何在上元县当了一名皂隶,将就度日。今奉本官签票,访拿山林隐逸,只得下乡走走。(望介)那江岸之上,有几个老儿閒坐,不免上前讨火,就便访问。正是︰开国元勋留狗尾,换朝逸老缩龟头。(前行见介)老哥们有火借一个!(丑)请坐。(副净坐介)(副末问介)看你打扮,像一位公差大哥。(副净)便是。(净问介)要火吃烟么,小弟带有高烟,取出奉敬罢。(敲火取烟奉副净介)(副净吃烟介)好高烟,好高烟!(作晕醉卧倒介)(净扶介)(副净)不要拉我,让我歇一歇,就好了。(闭目卧介)(丑问副末介)记得三年之前,老相公捧着史阁部衣冠,要葬在梅花岭下,后来怎样?(副末)后来约了许多忠义之士,齐集梅花岭,招魂埋葬,倒也算千秋盛事,但不曾立得碑碣。(净)好事,好事,只可惜黄将军刎颈报主,抛尸路旁,竟无人埋葬。(副末)如今好了,也是我老汉同些村中父老,检骨殡殓,起了一座大大的坟茔,好不体面。(丑)你这两件功德,却也不小哩。(净)二位不知,那左宁南气死战船时,亲朋尽散,却是我老苏殡殓了他。(副末)难得,难得。闻他儿子左梦庚袭了前程,昨日扶柩回去了。(丑掩泪介)左宁南是我老柳知己。我曾托蓝田叔画他一幅影像,又求钱牧斋题赞了几句;逢时遇节,展开祭拜,也尽俺一点报答之意。(副净醒,作悄语介)听他说话,像几个山林隐逸。(起身问介)三位是山林隐逸么?(众起拱介)不敢,不敢,为何问及山林隐逸?(副净)三位不知么,现今礼部上本,搜寻山林隐逸。抚按大老爷张挂告示,布政司行文已经月馀,并不见一人报名。府县着忙,差俺们各处访拿,三位一定是了,快快跟我回话去。(副末)老哥差矣,山林隐逸乃文人名士,不肯出山的。老夫原是假斯文的一个老赞礼,那里去得。(丑、净)我两个是说书唱曲的朋友,而今做了渔翁樵子,益发不中了。(副净)你们不晓得,那些文人名士,都是识时务的俊杰,从三年前俱已出山了。目下正要访拿你辈哩。(副末)啐,徵求隐逸,乃朝廷盛典,公祖父母俱当以礼相聘,怎么要拿起来!定是你这衙役们奉行不善。(副净)不干我事,有本县签票在此,取出你看。(取看签票欲拿介)(净)果有这事哩。(丑)我们竟走开如何?(副末)有理。避祸今何晚,入山昔未深。(各分走下)(副净赶不上介)你看他登崖涉涧,竟各逃走无踪。

〔清江引〕大泽深山随处找,预备官家要。抽出绿头签,取开红圈票,把几个白衣山人吓走了。

(立听介)远远闻得吟诗之声,不在水边,定在林下,待我信步找去便了。

(急下)(内吟诗曰)

渔樵同话旧繁华,短梦寥寥记不差;

曾恨红笺衔燕子,偏怜素扇染桃花。

笙歌西第留何客?烟雨南朝换几家?

传得伤心临去语,年年寒食哭天涯。

哀江南

清代孔尚任

〔哀江南〕〔北新水令〕山松野草带花挑,猛抬头秣陵重到。残军留废垒,瘦马卧空壕;村郭萧条,城对着夕阳道。

〔驻马听〕野火频烧,护墓长楸多半焦。山羊群跑,守陵阿监几时逃。鸽翎蝠粪满堂抛,枯枝败叶当阶罩;谁祭扫,牧儿打碎龙碑帽。

〔沈醉东风〕横白玉八根柱倒,堕红泥半堵墙高。碎琉璃瓦片多,烂翡翠窗棂少。舞丹墀燕雀常朝,直入宫门一路蒿,住几个乞儿饿殍。

〔折桂令〕问秦淮旧日窗寮,破纸迎风,坏槛当潮,目断魂消。当年粉黛,何处笙箫? 罢灯船端阳不闹,收酒旗重九无聊。白鸟飘飘,绿水滔滔,嫩黄花有些蝶飞,新红叶无个人瞧。

〔沽美酒〕你记得跨青溪半里桥,旧红板没一条。秋水长天人过少,冷清清的落照,剩一树柳弯腰。

〔太平令〕行到那旧院门,何用轻敲,也不怕小犬哰哰。无非是枯井颓巢,不过些砖苔砌草。手种的花条柳梢,尽意儿采樵;这黑灰是谁家厨灶?

〔离亭宴带歇指煞〕俺曾见金陵玉殿莺啼晓,秦淮水榭花开早,谁知道容易冰消!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风流觉,将五十年兴亡看饱。那乌衣巷不姓王,莫愁湖鬼夜哭,凤凰台栖枭鸟。残山梦最真,旧境丢难掉,不信这舆图换稿!诌一套《哀江南》,放悲声唱到老。


折桂令·问秦淮

清代孔尚任

问秦淮旧日窗寮,破纸迎风,坏槛当潮,目断魂消。

当年粉黛,何处笙箫?罢灯船端阳不闹,收酒旗重九无聊。

白鸟飘飘,绿水滔滔,嫩黄花有些蝶飞,新红叶无个人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