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世间,"琴"为何物──我读"寻琴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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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4-06-12 16:32:32

图书作者与内容简介

郭强生,台大外文系毕业,美国纽约大学戏剧博士,目前为国立台北教育大学语文与创作学系教授。
 
此书从一位钢琴调音师的视角,概括了其与一位初老丧妻的企业家邂逅与寻琴的故事。全书从一段琴房中流淌而出的"无言歌"开始,带出了调音师与企业家的邂逅,随后便围绕在了如何处置曾为企业家之妻所有、如今为调音师所用的钢琴及琴房,其中透过对话与独白,鲜活呈现了暧昧却难以言喻的情感,在琴韵中饱含着情韵与读着产生悠扬共鸣。

我的观点

2问世间,"琴"为何物──我读"寻琴者"

如猫印般温柔的琴键触碰,婉约、却道出了述者的内心世界,一曲"无言歌"自二楼琴房的门缝中流淌而出,空灵的乐音在双手的勾勒中却诞生了灵魂,流出的一点牵动了他的灵魂产生忧愁却和谐的共鸣,在机缘巧合之下,一场辗转奔波的寻琴之旅就此呈现在我们眼前:自视音乐天才的调音师、企业家,以及生前曾为音乐家的妻子,他们都在寻琴。然而,明明同样是寻琴,却在三个人的时间轴上刻画出了不同的意义……
 
调音师本是位音乐天才,幼年便在老师的见证下覆诵了一段伴着和弦的旋律使其为之讚叹不已,天赋异稟又左右逢源的他曾有着伟大的钢琴梦,而在现实的道途中却无奈为满路名曰"爱恨纠葛"及"纠结创伤"的荆棘所绊,遍体鳞伤的他最终踱着步履蹒跚,以调音师之名在蹉跎的余生中寻觅着名为"救赎"的音色于浩瀚之琴海。
 
企业家历经红尘的芳华及沧桑,却始终无法消除爱妻之下隐存的虚荣心,家中所摆放的直立式史坦威即为明显的例子之一。报应似的,暮年的他骤然遭遇琴断朱弦之痛,更面临着妻子生前经营之琴房的被迫关闭,自此心中便始终沉淀着悲痛与惆怅的双重愁苦,然也是如此机缘,使企业家与调音师的心灵有了深刻的连结。
 
企业家之妻自小便乘着不输调音师的天赋及环境,从音乐资优班到大学双主修,一路成就了当初的"梦想"。然而,当梦想成为了现实,那还能以梦想而论之吗?残酷的现实矛盾却真实的存在于她的生活之中──那一架音色如人生般永不及意的史坦威。为此,对音乐十分执着的她不断找寻钢琴调音师,试图修复貌似已为完美的琴。
 
以寻琴为题,却深刻描绘出两位有相似痛楚之人的心境随时间的辗转变化,在作者笔下,"寻琴"与"寻情"的关联已然不能以暗喻论说。揭开寻琴的包装,故事中无不流露着难以言喻的感情抉择和道不尽的无可奈何。如果要我形容,我会将它比作一份写有三部主旋律且充满着三、五、七连音的乐谱;而读者便以人生遭遇为琴,以自己独有的音色弹奏此曲中永远无法契合的节拍,在嘈嘈切切的音律中重复组合,试图找寻那能产生和谐共鸣的一瞬,却在不知不觉中发觉休止线已然近在咫尺,而等待他的,是以小调和弦组成的结尾,平淡哀伤而令人叹息......。
 
"灵魂是平等的,而肉体不是",调音师说道,企业家之妻与调音师明明有着相同的梦和热忱,却沦落到了不同的处境;相同的理想,总是散布着不同的路途,以我们仅有能力和环境,能抓上哪一条,我们仍无从得知,而途中或多或少却必然都有苦涩,这些就都让命运去解释吧!
 
只是,命运真的好残忍。
 
调音师与企业家遭遇的苦涩好似一曲舒伯特,平淡中却渲染着淡淡的忧伤。饱受学琴路途的坎坷、沉溺于丧妻之沉闷与茫然,如同漩涡般的情绪袭卷撕扯着两人,而怨时间流转无情,已然将他们酿成了成熟、却不再年轻的大人,磨平了稜稜角角、却也磨碎了青春热心,深陷悲楚的他们下一步究竟该何去何从?
 
既然思意难平,那就去寻琴吧,去寻求一个解脱。
 
于是,他们前往了纽约,一个属于钢琴家的城市。与其说是去探触二手钢琴买卖的生意,倒不如描述为一段深掘回忆的旅程,旧识的故人犹如一段又一段形音各异却紧扣而不时重复的乐章,在翻开名为"纽约"的乐曲集后接续上演,而真正入耳的,却好似曾经耳熟能详的旋律中被忽视而曾未提起的细节──原来,理论上永远无法契合的三、五、七连音,在对旋律的深刻体会后,竟能在岁月和机遇的挑拨下奏出和谐之处,虽然仍是悲然小调。
 
纽约之旅的最后,他们踏入了负责淘汰和重组的二手钢琴工厂,一旁摆放着支离破碎的钢琴残骸在调音师眼中就像是一具具被肢解的尸体,眼前残破衰颓而震撼的场景如巨锤朝着调音师重击而去,砸碎了未癒合的疤、唤醒了不为人知的创伤,深藏已久的情绪顿时井喷而出,伴着极度焦虑和自责,调音师歇斯底里的咆哮着。回过神时,映入眼帘的是一架被砸烂的二手琴,以及颤抖拿着榔头的手。
 
镜头一转,在一夜白雪中,同样身穿黑衣的调音师倚靠着企业家而立,好似钢琴上的黑键隔着白键,相邻却永无法如白键般相依偎。企业家及调音师本没有任何理由相遇,相似的伤痛却引领着他们遇见,然而与之性质不同的企业家却在情感上接住了他,渐渐发出了共鸣。
 
也许,这是一首关于人生的曲子,以心态为琴,弹奏的无不是生老病死和悲欢离合,有时是平淡、有时是激昂,有时刺耳──道不明的诡异共振,而却在乐曲临终回首之际,我们才能意识到此曲的真谛从不是去忍受那些刺耳并渴望随刺耳后顺生的是和谐。调整心态、调整走音的琴调,第二次弹奏之际,会发现全部都顺耳了。
 
在纽约之旅后,他们真的找到理想的琴和频率了吗?寻求到解脱了吗?答案有些矛盾,是,也不是。在小说的末段,调音师选择飞往莫斯科走访李赫特的故居感受那一丝平静,对于过往的伤痛,他选择了体贴的摁住了想弹奏琴室中那两架被遗忘在此的史坦威,让它们得以平静的依偎彼此。
 
"就让它们静静沉睡而我转身,走进一如来时的那片茫茫白雪",这是调音师留下的温柔。
 
我想,计画与寻琴最后皆已无关紧要了,现实中的一切如霭霭白雪般一如往常,而调音师在旅途中的跌撞,造就了他的内心得以昇华。
 
原来寻琴旅途的真正意义,是找寻真实的自己……
 
阖上如乐曲般的小说,旋律却与脑海中相似的回忆产生了共振,回音似的萦绕在四周。经过一阵思索,我有所感悟:生活在充满各种频率的世界上,我们难以维持与周遭产生顺耳的共鸣,而我曾在那杂音交错之际,内心充斥着懊悔和无力挽回的颓然,也曾为了弥补那些不完美而改编属于自己旋律的速度、音律和组合,甚至改至遍体鳞伤、体无完肤,在嘈切中消失了自己的样子,直到曲终人散之际才意识到,放下过往、予之一个淡好的微笑,并温柔转身,我们才能找到真正属于自己的终途和归宿,我想,这也便是"寻琴者"一书想告诉我们的道理了罢。